初胭今日精神好，想着等陆醉来了要同他说清楚。
可一直等到了戌时，还是不见人影，初胭也就没再等，沐浴后便沉沉睡去了。
韵山替她将屋内的烛火熄灭后，便退了出来将门关好，一转身，却是瞧见了陆醉。
韵山一惊，行礼小声道：“奴婢见过陛下。”
陆醉轻声问她：“她可是歇下了？”
韵山答是，“小娘子睡前等了您好久，见您没来便歇下了。”
陆醉又问：“今夜可是你守夜？”
韵山道：“回主子话，正是奴婢。”
陆醉扬起眉梢，唇角处衔着笑意，朦胧月色笼罩在他周身，愈发衬得他肤白唇红，好似要摄人心魄的妖精。他摆了摆手道：“今日你不必当值了，我来守着。”
韵山想起那回陆醉守在初胭门前一夜，最终淋了大雨，落下病来，因此现在也不敢就这么应下，只是垂首道：“您不若到屋中休息，哪怕打个盹儿也是好的。”
陆醉嗯了一声，看人走远了，他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。
甫一进门，便是融融暖意拂面而来，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的味道和她身上独有的香气。
他脱下身上大氅，将手洗干净，又在焚香炉子前烤了好长一会儿，这才往里室去。
只见床上人儿侧躺着睡着，睡得似乎并不安稳，细眉微蹙着。
陆醉到她床边坐下，轻轻捞起她的一只小腿，为她揉捏着。
只可惜他只有左手能用上力，右手只能毫无生气地放在膝盖上。揉捏了好一会儿，她似乎不适之感散去一些，眉眼间也跟着舒展开来。
陆醉见状，怕惹醒她，便又缓缓将那玉白小腿放下，塞进暖融融的被窝里。
他就这么坐在她身边看着她，看着那隆起的腹部，心中亦起了企盼和欣喜之情，手也跟着不自知地慢慢抚了上去。
这里孕育着一条生命啊！这是多么神奇！
他孑然一身，本冷心冷血，无软肋死穴，也从未想过要庇佑谁。可在这一刻，他终于如同一叶扁舟找到了停泊之地，如同荒漠中的旅人寻到几日来的第一口水，怎么能不激动得发狂呢。
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，也是他与心爱的女子的孩子。
那双一向只会流露出薄凉和讥讽的凤眸，终于温柔了起来，就似冬日里一株红梅上微微融化了的雪花一样，悄悄滋养万物。
初胭临要生产，每每至半夜总觉口渴。她这会儿舔了舔干涸的唇，张口叫韵山的名字，睁着惺忪的睡眼让她给自己倒杯水来。
今日的韵山与往日似乎不同，听了她的话也未言语……
往常，韵山总会问她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……
初胭这么想着，睡意猛地散了个尽，她夜间无法视物，嗅觉却是极灵敏的，鼻息间残留的那股熟悉好闻的味道提醒着她，现在在房里的究竟是谁。
她正怒意冲冲地要开口时，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嘴唇，男人微哑的嗓音传来，“张口。”
初胭的确渴了，这会儿便借着陆醉的手饮了一盏水，她正要让他出去时，他轻轻用帕子替她擦干唇边的水渍，而后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一旁，“好了，这回你要发脾气便发吧。”
初胭动了动嘴唇，后背靠在软枕上道：“这是我的院子，你为何让小七将你的东西都搬来？”
她说话时极认真，一字一句清晰，虽声音淡淡不带情绪，可听着还是隐有不悦。
“再者言，韵山今日守夜，你来做什么？”
陆醉规规矩矩地回答道：“快到临产日子，我担心你，便让小七搬来了。我的东西都被搬到你这儿，自然夜间要来。我想着一个人伺候你也就够了，便让韵山回去歇着了。”
初胭气急，一边恨韵山背信弃义，一边又狠狠捶了床边的软枕一通。
谁知陆醉走到她的身前，背对着月光洒下一片影子，他弯下腰凑到她面前，乌黑如夜的凤眸看着她，“你心里有气，不如打我。”
离得这样近，初胭才能大约看清他。他将右手放到她的掌心，轻声道：“你若是真的不肯，这只手便也由你处置吧。”
“我再也不会纠缠你，明日就启程回京。”
这是在拿这只受伤的手威胁她吗？
他的手将将养好皮外伤，若是她再伤他的手，恐怕他这只手便是彻底废了。
室内静默了一瞬，外头枯枝被风毫不留情地甩在窗户上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。
初胭终于开口，喉间有些干涩，“你这是在威胁我。”
陆醉苦笑了一声，摇头说不是，“我并不想威胁你。我只是想让你断了我最后的念想。”
他温凉的手背贴在她温热的手心里，静静等着她的裁决。
初胭问他：“那日除却断掉一只手，就真的没有旁的法子了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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