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多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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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怦然心动”这个事，天知地知，我知你不知。

跟安听然在夕阳里往家走的那一路上，王杰希魂都飘到九霄云外了，脚步踩在云里似的，脸上却仍绷着八风不动的清冷平静——他不说谁知道？

安听然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，内心活动距离真相十万八千里。

她以为操场上闹的幺蛾子惹恼了王杰希，见他甩脸，她就把脸甩回去。事后也冷眼旁观的琢磨了一下，要说王杰希真为这点小事烦她了，不至于吧，只是当时他们班那么多人都看着……这人可能就是比较爱面子？

安听然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，要是换个人，好比她们班上的谁谁谁，关系再铁，以安听然的性格也不会跟人这么胡闹，从小玩到大的感觉在她心里还是不一样的。

这回的事，当时有多不忿还在其次，安听然自觉是让王杰希在跟前划了一道，透着点自多情的意思。

她爸妈平时非常注意强调“边界”和“分寸”问题。中国人的社交文化里，经常把不拘小节当褒义，以客气疏远为耻、以不见外为荣，似乎跟谁都要表现得亲亲热热才你好我好大家好，否则就好像不给人面子。在这一点上，特别适合不要脸的耍流氓，女孩一不留神就容易吃了亏。

所以安听然爸妈从小教她：对关系没那么亲密的人，不要自来熟的去踩人边界，没有分寸的亲近很粗鲁和冒犯，保持礼貌距离不是疏远，是尊重；反过来说，务必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一条“线”，是必须尊重的，别让什么人都能打着“开玩笑”的幌子若无其事跳进来踩一脚。

然而安听然跟王杰希没这个意识，没拿他当外人，以往不曾着意掂量过，不自觉的贴很近了，仔细想想也是最近半年才真正玩起来，打一开始就是她先闹着人家玩的，又不是小时候了，王杰希面上不显，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，私底下打打闹闹的算了，这一回人前跟她甩脸，看样子是真没她自以为的那么熟，恐怕也没什么特别的。

为此安听然自己跟自己恼了好久，感觉无法形容的丢人极了，忙不迭在心里后退好几步，再不想上赶着往上贴了。

“明儿放学别跑了，空等好几回。”

到家的时候王杰希想起这个事，提了一句。

安听然咬着下唇斜睨他两眼，点了点头，“行，对不住了。”

王杰希还在云里头飞，听不出味来，已经到家门口，该回家了不想走，想说什么又没话，只得慢半拍的也点个头，绷着脸走了。

两个人冰释前嫌，却没有“重修旧好”，倒是越发客客气气了。

王杰希光顾着按捺心花怒放了，没觉出哪里不对，安听然也不是在使性子闹别扭，只是不再没边没界的瞎胡闹，普通朋友是怎么相处的，就还怎么跟他相处。

安听然的客气是真客气，王杰希那是端出来的假客气。总算叫他寻摸着症结所在，那种找不到出口的急躁感，顿时去了一多半，另一半暂时还以期待感的模样在心里打着转，每天看见她说几句话就挺高兴了。

高兴也是人不知鬼不觉的高兴，十分矜持且稳重着，私心里倒是毫不客气的把安听然囫囵个儿的划进了他的圈里，又拼回了她那些狐朋狗友的名单，有机会要来算个账。

那厢安听然暗中观察，发现自己“收敛”之后，王杰希果然没再搞出奇奇怪怪的举动了，既不见天儿憋着使坏了，也不刻意躲着她或者板着脸不耐烦了，看起来心情还挺好。放下心来的同时，她不免有点小遗憾，因为之前那样的王杰希很好玩啊。遗憾却也不很多，这样也不错。

北京春天短暂，也不如秋天清爽宜人，天气时好时坏的，漫天柳絮，还经常刮风扬尘，忽冷忽热的一两周后，出了五一长假就一步踩到了夏天的裙边。

五一期间微草训练营有安排集训，还有家在外地的小孩赶过来，俱乐部把平时要上学的小苗子们兜一起搞了个类似夏令营的活动，连吃带住的封闭式训了几天。等王杰希集训回来，发现安听然居然跟她补课那帮朋友一起去怀柔玩了两天，顿时挂了点脸色。

挂完又觉得不妥，王杰希勉强收回去不动声色着，长指捻着红木筷子拨了拨碗里菜叶，不咸不淡的提点她：“还在外边住了一晚？你们一起的还有几个男孩……这不好吧。”

安听然翻了个白眼。

“别是偷渡的吧，”王杰希在桌子下面拿脚碰了她脚一下，“这事你爸妈知道吗？”

安听然踢回去，“我爸妈没你管得这么宽。”

王杰希动一顿，夹着一根小油菜，把这话咂摸了一遍，慢条斯理的撂下筷子，想解释：“我不是管你……”

“行行行，”安听然笑着打断，连串挤兑他，“你五一不是忙吗？下次再带你去啊，得，下次跟你一起的就有好几个女孩了，千万别忘了跟王叔打批条，不然你就是偷渡。”

这是哪儿跟哪儿啊，王杰希笑睨她一眼，没反驳，“行，你说的，我记住了。”

安听然听完就完，没当回事。别看王杰希跟谁都能说说笑笑，就爱放单，除了家里长辈和学校安排的集体活动，谁能请动他大爷出去玩？自打王杰希十岁以后，安听然再没办成过这个事了，过年好容易说去次庙会，最后也没去成，不能数。

这人浑身一股子谁也不甩的光棍气质，自己的规律雷打不动，整天就是上学放学，进屋游戏，眼保健操，锻炼身体，看点闲书，也不知道看的是些什么……日子过得挺没劲的，修仙似的，安听然经常性腹诽，把王杰希的日常生活扒开来细细一看，唯一好玩的只有他本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