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人成群（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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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到一半，白浅也无个攀谈说笑之人，兼而那夜华频频举杯遥遥相敬，更觉得索然无味，想快快吃完这顿饭，好早些回狐狸洞。

当此时，东海水君却啪啪啪拍了三个巴掌，旋即一众舞姬袅袅娜娜入得殿来，手中都握了绢扇，穿得甚是凉快。

白浅顿时精神了，丝竹声声入耳，她竟想起当年在大紫明宫叨扰几日，与那离镜饮酒乐，也见过不少舞姬，清丽者有之，淡雅者有之，妖艳者亦有之，却比这般神仙宴会条条框框下圈住的舞姬都强些。

自然她看的也不是旁的。彼时白衣的舞姬们正扮芙蕖花的白花瓣，正中间托了个黄衣少女。那女子乍看并无甚奇特之处，姿色并不算尤其出众，但放在如今的四海八荒也可算个佳人，形貌间略略寻得出几分东海水君的影子来。

这便是那缪清公主了。不过同为公主，这缪清可比不得绿袖美貌。

底下觥筹交错，狐狸耳朵尖，推杯换盏之间，隐隐听得东海水君向夜华介绍，说这是舍妹，曾于俊疾山与太子有一面之缘。却原来是百年前缪清在俊疾山踏青时，偶然遇见回那茅草屋睹物思人的夜华，芳心暗许，遂百年来常常在俊疾山盘桓，时时打扫侍奉，洗衣做饭。

奈何夜华眼里也没有她，好不容易赶上侄儿满月，缪清便求了哥哥亲自来献舞，眼巴巴地望着夜华君，目光热切又沉寂，哀伤又欢愉。

而夜华把着酒盏纹丝不动，间或丢来个浅浅的笑意，却都是对着白浅，好一个神女有心，襄王无梦。

真是……话本子都写不出来。

白浅是两耳不闻窗外事，一心只看佳人舞。正到兴味处，丝竹却戛然而止，东海水君的舍妹朝夜华的方向拜过一拜，便在众舞姬的簇拥下飘然离去。

其后，也不知东海水君说了些什么，便见得夜华离席。白浅一颗看戏魂蠢蠢欲动，须臾后起身，隐藏了身形追去。

缪清选的地点是在东海水晶宫后花园，却不知这后花园向来是个风月无边的好去处，最适合才子佳人花前月下。白浅飘飘荡荡绕过拱门，便见不远处一顶颇精致的亭子里，着玄色长袍负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华。旁边坐的那黄衣少女，也正是缪清公主。

只见缪清哭哭啼啼道：“君上……缪清只是思慕君上，并不求君上能允缪清些什么。此番兄长要将缪清嫁去西海，那西海的二皇子却是……却是个真正的纨绔。因婚期日近，缪清无法，得知君上将来东海赴宴，才出此下策以舞相邀。缪清只愿生生世世跟随君上，便是做个婢女伺候君上也好，求君上成全。”

佳人如此凄苦，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扑簌落下，扑通一声跪倒夜华跟前，说得无比动情真挚，真是男默女泪，我见犹怜。

白浅差点儿都感动了。

其实，若真是个婚姻不由自主的剧本，大概白浅还会救她一救，与东海水君讲情。可惜啊，这个缪清公主如此心大，说谎都不打草稿的。白浅心想自己没有过去给她一扇子，真可算是仁慈了。

无他，盖因缪清口中那纨绔的西海二皇子，堪堪不才正是她那大师兄叠风，昆仑墟墨渊上神的大弟子，比她还大两万岁的上神。说她那不解风情直男癌的大师兄是纨绔子弟，白浅宁愿相信有一天她会喜欢上夜华。

她发誓这是叠风被黑的最惨的一次，改日她定要去一趟昆仑墟，让师兄弟们好好笑话叠风一回。

如是想着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看戏归看戏，她可不愿意去掺和夜华的事，免得被误会成吃醋。再者，她此番正是为了交好东海，若再听下去，难免一个忍不住伤了人，倒是白费功夫。

回去时宴会已近结束，没有夜华纠缠，白浅便利落地告辞。出了水面时已入更，天上朗月皎皎，白浅不喜欢赶夜路，再者也没什么着紧的事，索性上了岸，在个萤火朦胧的林子里散步解酒。东海这方地界委实不错，一路上灵兽奇花不绝，算是有趣。

如此漫无目的地行了半个时辰，忽见得一个隐隐透光的石洞。一时兴起进去，初时狭窄，复行数十步，豁然开朗。原来内里别有洞天，术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，下面一弯曲觞流水，水上立了座草亭，比狐狸洞略宽敞些。极是风雅。

草亭里正有一双男女做交颈鸳鸯，不知天地为何物。

白浅一个冷战，忽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，一种后知后觉的不安升上心头。连忙退了两步，奈何不经意踢着了几块小石子，噗通噗通落在水里泛起一圈圈涟漪。她这才发觉，水中生着的竟是寒月芙蕖。

大紫明宫的寒月芙蕖。

那一男一女侧身转头来看，嗯嗯，果然故人成群结队来，此言不虚。

那男子的眉间似有千山万水，定定瞧着她，半晌道：“阿宁。”

呵呵，呵呵。

“我当时谁，原是妹夫在此。”

本着对鬼族的和平友好以及九师嫂（大雾）擎苍的情面，白浅望着这第三个跳出来的故人——离镜鬼君——无比和善，甚至笑如春风，“七万年不见，妹夫竟一点没变，风流倜傥，潇洒自在。只是我已复了本身，阿宁二字便不要提了，且请妹夫唤我的虚号吧。”

玄女是大嫂未书的妹妹，她也随着叫着一声妹妹，如今再称离镜为妹夫，更是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家室，免得头脑发热手发痒的，丢人现眼。

离镜不说话，怀中的女子颤了两颤，倒让白浅望得分明。那女妖很是个美人儿，清丽端雅，但委实比不得玄女。不过也不奇怪，虽则这离镜一双眼睛生得甚明亮，可惜向来眼光不佳。

转眼离镜已跨过竹桥行到她面前，一把握住她的手，涩然道：“阿宁……不，是阿浅，咱们七万年没见，我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。你……可想过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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