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未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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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后被废，对润而言不算坏事。而锦觅受伤虽是隐秘之事，但当着太微和洛霖，润都不得不做足了面子功夫，几乎日日晨间去往洛湘府，至日暮方归，随行的不过魇兽而已。

锦觅……似乎连日来受梦魇之苦，魇兽每每吃个肚圆，走一步歇两步地跟着他回璇玑宫。

一入宫中，润便习惯性地去揉魇兽的肚子，小兽哀哀地叫唤，吐出一团光阴。锦觅的梦境千篇一律，往往是大团大团稠得化不开的浓重之中，有一人模糊的面容挥之不去，时而冷漠倨傲，时而哭笑不得，时而咬牙切齿，时而却哀伤疏离。

虽看不清脸，那人身上的华光凤羽却清晰可辨。他开口反复念着什么，可惜没有声音，润亦不能探知。

旭凤呵。

是个所思与所见杂糅的梦境。

唯一不同的是水神赠与锦觅护身利器的那一日。那利器委实是稀罕物，状似柳叶，细长锋薄，双面开刃，寒光凛凛，细细一看剔透晶莹。这柳叶冰刃乃是翊圣玄冰所制，锻造之时，水神已将体内半数修为尽炼其中，爱女之心拳拳可照日月。

许是身体渐渐痊愈，梦境也越发甜美。润看时，确乎与往日不同。梦里是他所熟知的栖梧宫，留梓池，而旭凤躺在一堆酒坛子里，时不时举起来喝上几大口，酒液顺着修长的脖颈流下来，颇是惑人心魄。

他嘴里念着什么，而润不得而知。

须臾，锦觅娇小玲珑地身影显了出来，她过去与旭凤说了几句话，似乎意识到对方已失去了清醒神志，试图拖着他回宫。岂料这世上最沉的便是醉鬼，她只走了两步，便一个不小心与旭凤双双摔进了池水中。

孤男寡女，鸳鸯戏水，后头的事也不难猜了。润最后看见旭凤念叨了一句什么，便垂下头去，细密的吻落在锦觅脸上。而后水花渐起，他二人缓缓沉入池底。

酒后乱情？好一个香艳的所见梦。好一个狗血的肥皂剧。细算日子，大概就是旭凤被雷电吓得落荒而逃，离开璇玑宫闭关的那三日。

那团光阴渐渐消失，映着平静无波的池水，润震惊地发觉自己在笑，连肩膀都在微微耸动。怎么说呢，是他太自负，没算到这种狗血的剧情对三观有问题的旭凤和锦觅而言不算什么？只是既有了此事在先，得知他与锦觅定亲后，旭凤居然还能装病把他引去栖梧宫？

他这便宜老爹更是可笑，明知未来的大儿媳跟二儿子睡了，还能不动声色，不阻止婚事。他这辈子还真是有些悲惨。亲的是个二手的，睡的也是个二手的。

好。很好。不过如此算来还是他反过来给锦觅带了绿帽子。

“大殿下……”

熟悉的温柔解语顺着晚风吹入耳中。润深吸了一口气，回神见是邝露忧心忡忡地望着他，手中捧着一碗甘露茶，“可是锦觅仙子的伤势有何不妥？殿下心念锦觅仙子，可也该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。”

“劳你费心。”

润接过茶碗啜了一口，丝丝缕缕的甘甜顺着喉咙渗进心脾，“锦觅无碍。”

只是水神洛霖活不了几日了。

快到子时了，润肆无忌惮地遐想着，三月初三日，春回大地时。万物苏醒，百花芳诞，翘首以盼的莫不过一场淋漓的春雨，然，今年却注定要失望了。

“那……可是火神殿下……”邝露小心翼翼地探问。

“邝露。”

润不露声色地打断她的话，似笑非笑道：“我最欢喜的便是你懂事，知道谨言慎行，凡我不想多谈的，你便不会过问。凡我想让你做的，你便会做到最好。你在璇玑宫多年，可别将自己的好处给忘了。”

“邝露……明白了。”

小姑娘诚惶诚恐地退了两步，“那……殿下好生歇息，邝露告退。”

润摆了摆手，“不必。留下来与我观星吧。”

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凳，“此处并无外人，你安坐便是。”

“邝露领旨。”

春夜喜雨。可惜今日是不能得了，倒是一夜流星飒沓，勉强抵得过。润闲闲半卧在一席竹塌上，右手半扶脑侧，手肘撑塌，萤虫为灯，半明半灭，轻盈飞舞在四周，与漫天流星交相辉映。

他忽然想起昔年在水镜的山崖边，与旭凤并肩躺卧，看过的星斗箕灿。

“殿下近日来……似乎颇为伤情。”

邝露忽然道，暗淡了眼眸，“殿下不喜邝露过问，邝露亦不敢求殿下回应。邝露只是恨自己……不能抚慰殿下一二，惟愿锦觅仙子能与殿下两厢情好，恩爱常新。”

伤情么，倒也不算。

润看了她一眼，淡淡道：“伤情，是要求深情而不得，才会伤感。可却我此生，所求并不多，无妨爱我淡薄，但求爱我长久，若不能长久……那便是深爱似海我也不在乎。如此，又怎会伤情呢。”

两世活过，尽管曾遭背叛，他却从不因此而吝于用情，只是向来都更爱自己。是故，思慕时，他愿付尽深情。离分时，也敢负尽深情。

天光大白时，水神洛霖仙去的噩耗随着天帝的圣谕一同传入璇玑宫。传给润的这份儿格外简洁明了，不过言明将迎娶之日推迟至三年孝期之后。锦觅那份儿则是长篇大论，极言水神一生功绩，追封了德善仙尊。末了，还将锦觅这个小精灵提上了仙班，叫她继任水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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