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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中的日子平淡而轻浅,随着水畔千万朵迎春齐齐绽放,香气随着露水被暖阳蒸蔚得氤氲缭绕,沁人心脾。乾隆二十年的春天,就是由这般淡淡的鹅黄色,一点一点涂染着深红色的干涸而寂寞的宫墙。
朝廷对准格尔的战事节节胜利,国朝内外欢腾一片,偶尔也有一字半句的来自前线的好消息,或是在皇帝掩饰不住的舒畅笑容里,或是从宫墙重重之外,漏进嫔妃们的耳中。
大约是喜上添喜吧,江山稳固之余,后宫中也凑热闹似地给皇帝带来了欢愉之事,比如,继颖嫔生下和静公主之后,近年来恩宠寥寥的魏嬿婉忽然遇喜,羡煞旁人。
自皇帝登基至今,已有二十载春秋,可来来往往被皇帝所宠爱的新人,都没有生下皇子,只有潜邸的旧人养着阿哥们,每每回想起此事,皇帝都是郁郁惋惜。而此番魏嬿婉有孕不过三个月,启祥宫便传出来炩嫔爱吃酸杏儿酸枣儿的口风,后宫众人,无不隐隐猜测魏嬿婉怀的是个阿哥。皇帝听后便龙颜大悦,当众对魏嬿婉承诺,只要她生下皇子,就立刻晋她为妃。
眼下宫中妃位上只有舒妃一人,嫔位上倒是有炩嫔、颖嫔、婉嫔、庆嫔、忻嫔五人,满满当当。四妃缺三的局面已有多年,是时候再添上一位了,加上魏嬿婉本已有和荣公主傍身,嫔妃们在羡慕之余,更多了一重忌惮。
三月的时节,天暖气清,惠风和畅。又到了晨起请安的时辰,翊坤宫的正殿里坐满了六宫妃嫔,由纯贵妃与海兰起首分坐下去,皆是早早到来,却独独魏嬿婉的位子是空的。
因着她有孕金贵,和出身巴林部的颖嫔相对而坐,隐然有比肩之意。此刻见她迟迟未至,颖嫔便愈加藏不住气,冷冷开了腔:“去年嫔妾有孕的时候,便是有了皇后娘娘的恩典,日日晨昏定省也没断缺过,更从未迟到。有些人可倒好,装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,才三个月就敢这般偷懒了。”
意欢拨弄着桌上土定瓶中的几株桃花,慵懒地拂落满手艳粉色的花瓣,讽刺道:“可不是么?不过得了句生下皇子就封妃的许诺,爱吃点儿酸的,就把自己当‘炩妃’了。若哪一日真抬举了妃位,连本宫都要甘居其下了。”
如懿明白意欢最是性情孤傲不服软的人,她如今说出这番话来并不是真得怕了魏嬿婉,而是为自己打抱不平,确确实实地动怒了。
“便是真得生下皇子、封为炩妃又如何?”
恪贵人撇撇嘴,眉间有凛然的风雪,“舒妃娘娘是什么家世,炩嫔再怎么说,也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出身,就算封妃,妃位上仍是要以舒妃姐姐为尊的。”
如懿看着众人叽叽喳喳地数落魏嬿婉的不是,未免不像话,因而微微一笑,温和劝道:“炩嫔能有幸怀上皇嗣,自然是合宫之喜,本宫这里都是小事。”
她含笑转首,看着意欢劝慰:“舒妃也别太自谦了。妃位上如今只你一人,在皇上心里,对你的情分总是不同的。”
“有皇后娘娘这句话,不光舒妃姐姐,连嫔妾也安心了呢。”
如懿话音刚落,温婉轻柔地声音朗朗泼进来,让意欢已经漾开的笑容又渐渐消散。
众人诧异望去,只见魏嬿婉站在廊外,一树海棠衬得她身影纤纤。她不留痕迹地护着尚不明显的小腹,搭着冬雪的手轻移莲步,在如懿面前慢吞吞地屈膝下拜,婉声道:“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,娘娘万福。”
“炩嫔不必多礼,起来吧。”
如懿一扬手,示意容珮将她搀起,安然坐在扶手椅上,婉和道:“本宫还记得上次颖嫔有孕,借着忻嫔阿玛的供奉赏了你们无锡大阿福。谁曾想倒也真得应瑞,如今炩嫔又有了孩儿了。”
“臣妾福薄,只好借皇后娘娘的鸿福。”
魏嬿婉哎呦一声,忽然掩唇欲呕,冬雪连忙给她递了一枚海棠果子慢慢吃了,她稍缓片刻,方娇声笑道:“嫔妾今晨便有些害喜,耽误了给娘娘请安的时辰,娘娘可别怪罪嫔妾。”
如懿还未发话,便听颖嫔冷哼道:“自从诊出来有孕,炩嫔便一日耽误一日托假的,皇后娘娘若真得怪罪,只怕也怪罪不过来啊!”
魏嬿婉听了,只是摇一摇手中的银线暗花手绢,“皇后娘娘不怪罪嫔妾,那是娘娘看重皇嗣的缘故,这心思与嫔妾爱护皇嗣万事小心是一般的,难不成颖嫔妹妹不喜欢皇后娘娘如此么?”
“你!……”颖嫔被她如此挤兑,一时语塞。
还是海兰轻轻磕了一下茶盏,淡淡开口:“皇后娘娘仁厚,可也不能过于放肆。炩嫔,你需得记着,皇后娘娘才是皇嗣的嫡母。嫡母看重皇嗣之心,并非一介妃妾能相提并论的,即便你是皇嗣的生母也不例外。”
这一席话,是无比辛辣地提醒了魏嬿婉此刻的身份。如懿虽未开口,可魏嬿婉看着她的眼神,十足十是一个当家大妇对卑下侍妾的模样。想着如懿也不过是由妃妾而及后位的,魏嬿婉的心口便似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揉搓着,酸痛得透不过气来,脸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笑容有稍许褪色。
半晌,魏嬿婉才勉强陪笑道:“皇后娘娘母仪天下,是皇嗣嫡亲的皇额娘,自然非嫔妾这个生母可比,是嫔妾失言了。”
多年的恭顺听命,原来一朝生了异心,也是这般的轻而易举。
如懿看她一眼,淡淡一笑:“什么嫡母生母的,本宫听得头都大了。只要心中有尊卑上下,何须在这些小事上留心。”
她话锋一转,又道:“听说炩嫔这一胎临盆是在九月呢。你便是九月初九重阳节的生辰,孩子生在母亲的生辰附近是福气,炩嫔可要小心养胎,凡事都要仔细些。”
魏嬿婉骤然听见如懿提起自己的生辰和皇嗣出生之事,忙撑着一脸笑容感谢:“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。”
忻嫔与颖嫔都正当宠,年轻气盛,便也不大肯让着,嘴上敷衍贺喜,脸上笑容却淡淡的。如此,大家说笑一晌,便也散了。
只海兰留了下来,忧心忡忡:“炩嫔越发不听话了,日前她还给母家送信,要她兄弟佐禄帮忙寻找生男之法。昨日秋霜又来禀报,说炩嫔偏爱酸食,害喜得极严重,十有八/九是个皇子……”
“才三个多月就害喜这样严重,你觉得她的龙胎真得安康么?”
如懿眸光幽暗,把玩着手中一枚腌的极酸的海棠果子,却是只笑不吃,“方才我见炩嫔虽然妆容看不出什么,但唇心微紫,神情倦怠,显然胎气不稳。你我都是有过身孕的,这害喜太早或太严重并不算什么好事。即便她这一胎是皇子,也未必有生下来的命数。”
海兰微微一怔,继而松了口气,道:“姐姐说得极是……还有,上次炩嫔让人去寻接生嬷嬷,如今已经安排在启祥宫的后殿围房里了。我打听过,此人姓田,家中有个重病的女儿和一个儿子,急需钱财,我已命人将她家人都看管起来了。”
田?田姥姥?那她的女儿就是……田芸角?
如懿闲闲地拨弄着手中的青碧描金茶盏,浅碧色的云雾银峰蒸腾着白蒙蒙的水汽,映出她薄薄的笑意:“竟是如此。那便是她了,倒省了咱们费心。炩嫔这一胎若是公主便留着,若是皇子,怕是没那个福分了。”
时近盛夏,京中晴日无云,已经渐渐酷热。准格尔的战事落了听,皇帝心心念念的,除了魏嬿婉的孩子,便是天山一带不肯驯服的寒部和江南的激愤士子。前者,涉及军政,寒香见的到来只怕难以阻止。后者,文字狱牵连之广,如懿亦不敢插手,只能顾及自身而已。
这一年的京中,没有七月流火的清凉,只有炎炎暑热。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,皇帝仍然不厌其烦,三日里有两日都在启祥宫陪着,内务府更流水价儿地送上好的安枕安胎的鲜花吃食过去。
可即便如此,魏嬿婉的精神还是渐渐委顿不振,害喜愈加严重,容颜也愈加憔悴。为此,太医院的齐鲁几乎每隔几日都要为她熏艾保胎,巧手的冬雪也要花费一两个时辰为她上妆来掩盖苍白的脸色。
魏嬿婉在太医院并无自己的人手,她胎气不稳之事自然瞒不过皇帝,可皇帝还是对这一胎寄予厚望,盖因钦天监观测到天上紫微星泛出紫光,魏嬿婉所怀皇嗣是全福之胎,可以为国朝带来祥和之气,消弭兵燹。
刚刚经历战乱,皇帝对这个测算结果颇为受用,何况有了从前富察皇后与故悼敏皇子旧事,皇帝对钦天监观察天象、预知祸福的能力深信不疑。
这消息拐了三道弯儿再传回如懿耳中时,皇帝已经让内务府开始准备魏嬿婉封妃的典礼了。她与海兰相视一眼,付之笑语而已。
宫中岁月匆匆忙忙,从秋风飒飒红叶落索,到寒霜满天霰雪如织,不过转眼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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